詩畫中國行隨感
詩人和畫家,為著美
和風景走到了一起
在安徽宣州水東鎮祁梅村
相見:馬新林是大哥,
山東漢子,四方臉;
姚鳴京先生,我從他的飲食
找出無錫人的印記,不吃辣
而愛菜蔬,專愛雞蛋炒飯;
上海出生的彭華競先生,用
京腔說著一件,二件
有趣而傷感的事,他最后說,
“不能飲了”。他
擔心畫中的人物,被酒錯位
我憶起汽車載著我們奔向
目的地:黑色的時間隱藏了
山水的細節;路旁兩排樹
構思出虛的部分;
此刻,只有詩,沒有畫
畫家們的興奮要待天明,而
我愿意在晚上看不見的雨中
寫上:雷聲突現,或是隱喻
詩畫更是一家。不然,我們
坐成一圈,何以相談甚歡?
我們是各自的座位,相鄰,
不可取代;更在近處美的
安排下,一起選擇,又
各取所需:在兩條路上,被
相同的光照著
藝術是一大桌菜肴嗎?
畫家們在細細品味,而詩人
喜歡若即若離:線條和色彩
忙碌不已,象征和通感
點出詩意……最后,我們
都站在哲學的月光下。
找到立意之美,冷靜深刻
(親心谷一瞥)
親心谷:繞行
據山為王吧,我不要這
滿山的修竹
推搖竹之軀
落下雨水,昨夜的露珠
在臉上,沁涼
我要這彌漫并升騰的
山霧
虛幻,而又真實
如現代人的內心。
水聲找不到出處和去處
(親心谷景色)
在親心谷說“慢”
從匆忙的都市尋覓大自然深處
道路被一座座山隱藏
在一個叫親心谷的地方停留
從對一個名字的想象
開始一個慢字上的呼吸,休眠
淺山環繞,并非僅夜間靜謐
晨間除了蘇醒的鳥鳴
樹葉和竹葉滿坡休憩:它們
忘記了初冬,如故站滿枝椏
沒有血液和心跳提醒
五顏六色,只是為了好看
“陡坡上的樹站得壁直”
詩人的慨嘆來自初進入的
心情殘留
邀請來的畫家已放下京城俗事
夜晚的急雨將賓館的屋頂
和所有人的心境洗凈
他們埋頭作畫,窗外的線條
和色彩緩緩爬上偌大的宣紙
藝術的厚重,靈動,給
自然,生命,進一步提煉:
過程緩慢,主題明確
丟失的寧靜被我找回
在一張寬大的床上睡眠充足
清晨的景色在窗外呼喚我
我與修竹默默談心,都是舊事
終于我停了下來:八段錦的
招式展開,而一呼一吸
更緩更深……
“我們到底需要什么?我們的
所缺在哪?”
我們:缺少沉思,缺少
高負氧離子的空氣,我們
在無謂的節奏中,缺少慢,
比溪水更透明的無欲無求
而在親心谷的低處,在
竹林仙境,可以獲得
(漫步鄣吳街頭)
夜宿宣州山中,晨起
流水沖走泡沫中的血
久藏的污垢急著消除
倍他樂克和樂活喜
像習慣性的快樂安撫劑
讓淡淡的歡喜
輕輕通過
“你只知道已入山”
只是沒有看見山:多少次的
想象已很疲憊和憂傷
拉開窗簾的一瞬間——
萬物寂靜,從沒有過
無風的后山,晨霧四起
近處:眾樹在靜聽
安好的身體和內心
我們帶著塵世的欲望,受損的
歲月而來
會不會被另一種欲望替代
比如擁有這山的比喻
讓日歷拐彎,不再
回到城市的紅塵……
(親心谷景區內)
幸福城
“開門可見山”,走廊是觀景臺
山的驚喜在于遼闊和高遠
在合適的距離,人有了
親切感:滿坡的樹,竹子
以綠色和間雜的黃色,棕色,
紅色陪伴居住于此的人:
總體平靜,偶爾熱烈
零距離親近,收獲細處的愛:
看不見的冬筍喚作“黃泥拱”
有經驗的人看到
“冬筍在一點點鉆出泥土的守護”
而松鼠蹦跳于悅耳的叫聲
板栗樹上僅剩的板栗延時
默讀初冬:鄣吳溪水低回
玉華山,金華山,護衛
欒樹葉金黃,楓香樹紫紅
并非野鳧,它們或嬉水
或在巨巖上久久逗留
鄣吳鎮,藏著人間的
幸福城;這些說著杭州話,
上海話的老人,與千年風景
百年松樹相遇,找到了
余生托付的理由:像一艘
巨型游輪駐扎在綠聲的浩瀚里;
他們將歲月交給幸福城
在一個名字中停留
守在門口的樹會微笑
長在地里的青菜蘿卜獻出身段
在城里孤獨的口音找到
過多的氧氣,一同趕走病痛的
呻吟,埋怨
在林間散步,凝視水和
來往的波光,不再反思
在云霧和陽光中看懂不能
解釋的生死
當感覺到幸福,幸福是真實的
生活回歸本真,人更像是
天然的一部分
自然和人相親相愛,并開始了
單純的牽掛:一種良性的
慣性。
(吳昌碩故居)
早上,從安吉到湖州
昌碩路上,寂靜
時間的露珠在柳樹葉上
欲動未動
鄣吳小鎮上人影稀少
我們開始趕路
離開一次短暫的相會:
陌生而又愉快
富庶之地,故事在
大雨中展開;也有萌動的
在枯水期
很快進入巖石
朋友相送,短暫的熱
在氣溫中下降
顛簸中的晃動的頭影
穿透濃霧,在明亮里
呈現色彩的返程
我們終究回歸陌生
風景和我相互贊美,又
必須放棄
(參觀安吉余村)
在鄣吳鎮訪吳昌碩故居
亂世的筆力。
必須狠,對一張紙
一枚石頭:在另一個世界里
愿意作主
所有的人都曾是孩子
所有的童年不堪回憶:饑餓
逃遁,在命運的追逼里
無可奈何,而又必須
沉默抗爭
那時鄣吳是一個村
兩山葳蕤,藝術的天性
源于神賜的敏感:
唯濃墨方寫得盡胸中愛恨
用沖力刻出人世之悲憤
唉,善的惡的都是枉然。
更像是擺設:黑色的屋瓦下
古井,四方桌,院中所植的
梅樹,空氣中的氣息
均已靜默。
細雨驟然來了
潤濕的青磚像墨
我久久看著:滴在水缸里的
漣漪;這是舊時的雨滴
20歲前的吳昌碩在看
人物名片